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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杆式冷水机 大辊筒油加热器幕,泪水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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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30 23:42: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html模版大幕,泪水缓缓拉开
【导读】今天是3月25日,齐阳就在近在咫尺的南岳,而且今天是最后一天。这几天他肯定一直在焦急地等待与她见面。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今天要是没有与齐阳见到面,恐怕就要到明年春节团拜了。可是就算与他见了面也还是于事无补的呀,他已经结婚了,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一】

湘南的三月是跌进油菜花香里的情思,湿淋淋的,象泪水泡过一样。昨晚一场大雨,直到今天早晨才变成淅淅沥沥。白天的街道被昏暗的小雨始终覆盖着。

童铃的腿搁在练功房的把杆上,身体压在上面已经很长时间了。腿里面的筋韧带绷得牢牢的,那感觉就象重庆的火锅 麻、辣、烫。
她慢慢立直了上身,把目光从脚尖转移到了靠北的细雨濛濛的窗外。

练功房是在四层楼的宿舍楼顶上加的一层,约二百平米,八个窗子南北对开。往南望,可见市中央解放路十字路口。往北望,纵目处可见青草桥和石鼓书院。不过此时的景象都在微微的水雾中,仿佛刚出浴的少女的肌肤罩在轻纱里一派朦胧。
楼下的平房屋顶就象画家调色板上的色块,黑的,红的,灰的无序地挤在一起,在春雨的灌溉中闪闪发亮。
中山北路的街道由南擦着楼房向北面延伸。街道两边的悬木铃已经怒放着水嫩的绿芽,象一条生命的绿绸带上连缀着眨巴眨巴的小眼睛,一路波涌向北。
童铃把痴痴的视线从北面的止境拽回了心里,把麻痹酸疼的腿从生灵涂炭的把杆上解放下来,并走到镜子跟前。

练功房的四个犄角都有一面很大的落地座镜。是给演员训练表情和身段以及舞蹈并改正姿态用的。
童铃对着镜子, 咿! 啊! 地练起了嗓子。
练功房的另一位女孩燕子,在南面窗口旁的一个座镜前很投入,很爱恋地拉着小提琴曲《梁祝》。那倾情凄美的旋律被打湿在窗外的雨中,如泣如诉。
燕子刚满二十一岁,比童铃小三岁,她们俩是好姐妹。

湘南春华湘剧团,以前演古装戏的时候素来不用西洋乐的。湘戏属于皮黄戏,乐队的文场主要是由京胡,京二胡,月琴,唢呐,竹笛几大件所组成。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时髦古代戏和样板戏以后,西洋乐就象东风中带起的种子,铺天盖地地落户在了戏曲乐队的座椅上。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古装戏复辟以后,西洋乐已经生根发芽枝繁叶茂蔚为壮观地坐上了 虎皮交椅 了。
燕子继续拉着《梁祝》,继续让窗外的雨水打湿经典的爱情旋律。
童铃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燕子,多少点了?
十一点四十分了。 燕子看了看手表说。这手表是她在铁路上工作的男朋友送的。
童铃 哦 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而后不知所措地叹了口吻。接着,心不在焉地对着镜子又练起了 云手 , 山膀 , 风筝翻身 和 劈叉 来。这一套结束后,又从东往西来来回回地踢起了 正腿 , 旁腿 , 正骗腿儿 。踢 正骗腿儿 时左右脚板的侧面击打着手掌的声音,在空荡的练功房里清脆山响,把个经典爱情旋律触犯得东倒西歪。

童铃有点累了,又站到了北面的窗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又贪心地吞噬着北面极限处的景象。往北过蒸水河上的青草桥,至七里井往西约半公里就上了107国道了。继续往北约四十分钟的车路就可以达到 五岳 之一的南岳衡山了。南岳以佛道同庙宇而驰名天下。清明节前来大庙烧香拜佛的许诺还愿的人川流不息,炮仗和击罄声连累不断。小吃名堂繁多,小工艺品目不暇接,青石板的小镇笼罩在香烟围绕的热烈不凡之中。
这些景象都在童铃的记忆中惟妙惟肖。

童铃就是南岳人。十三岁那年清瘦得发育不良的她考进了湘南春华湘剧团。
别的女孩三年出师都争着演花旦行的戏,为的是能穿上花花绿绿英俊的苏绣行头,然而童铃却独钟情于主要服装为黑色的青衣。她喜欢青衣舞台上慎重的气质和成熟端庄的美态。
现在她已是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一米六六的个头,四肢匀称,一双含月笼烟的眼睛,皮肤白皙,满口白牙,要命的是她有一种令所有男人体内结石软化的笑声。
还是剧团挑大梁的角儿了。
她仍然沉浸在对南岳古镇的心坎视像热闹的情景中,有张熟悉的脸在人流中不断浮现,变幻着 脸谱 :焦躁不安的、可怜兮兮的、烦恼丧气的、漂亮飞腾的、忠厚诚实的 这人就是齐阳,她的巨匠兄。
燕子,今天几号了?
25号。 燕子放下了小提琴, 怎么了,心神不定的?有约会?有男朋友了吧?! 燕子挤了挤眼睛神秘地问道。
别胡言乱语。 童铃的脸 刷 就红了, 有了你还会不知道?
无论再确认多少遍 就是今天了。

3月20号,在外巡回演出的二队从茶陵进入南岳,青衣行的周老师患流感病重不能演出了,来电话请团部立刻从一队调演员过去援助,并点名要童铃去。
团部领导考虑再三没有同意。理由是,由她主演的新戏《秦香莲》刚上演不久,票房情况又是芝麻开花,便派了另一位演员去了。
童铃心里很清楚齐阳为什么点名要她去,无非是想和她见会晤,打算鸳梦重温罢了。
打电话的就是齐阳,二队艺委会的主任。在南岳只有五天演出,也就是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明天就要去永州,然后往桂林方向去巡回了。
到那时要想见面就难了。

  【二】

童铃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齐阳是去年春节前的冬天。地点在城南湘江河中的东洲岛。那天很冷,风很大,密密的桑树林哗哗直响,孤舟撞着小岛发出枯燥的咚咚声。齐阳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下午五点的样子,天早就黑下来了。
肚子有点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齐阳从坐着的石块上站起来,伸手去拉坐在身边的童铃。
有件事要问你,你先坐下。
什么事呀? 齐阳已经站起来的身材又慢慢地弯了下来。
童铃以为齐阳有事瞒着她,心里本来就有气,今天他又迟到,让她一个人在这寂静的岛上灌了一肚子的冷风,脸色就更丢脸了。她估计齐阳早就看出来了。
今天怎么了?见面一直挂着个脸,象个长白山一样。不舒服? 他用手抹了一下童铃的额头。
你少来! 童铃打掉了齐阳的手。

齐阳很为难,心想以前都是这样的套路呀。先在岛上人家吃土菜和新颖的河老虎鱼,喝点自酿的米酒,然后坐渡船上岸。看一场电影,再到朋友的家玩到十一多钟就分手。十二点剧团关大门以前回到宿舍。对于这样的安排童铃从来都是很愿意的,今天是那根筋错误了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童铃把齐阳的肩膀板过来对着自己问道。
没有哇。
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童铃一脸的严正。
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不要这样瞪着我。
你自己说出来算是老实坦白,让我说出来那就是抗拒交代,性质就变了。

神色洁白的童铃,左顾右盼地看着一脸茫然的齐阳,希望他能自己说出来。可齐阳除了呼吸也在悄悄地等着童铃说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下文。童铃溘然觉得齐阳的不言不语是心里还存在着幸运,她难过地想到他们之间似乎所有的都要停止了。然而,就在这一霎时的犹豫,齐阳却认为童铃在捕风捉影,肯定是一场误会。
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快说吧。
这次春节放假,你回家就要结婚了吧? 童铃一反常态地说得很平静。


齐阳吃惊得嘴巴成了句号,感到很突然,慌张皇张地把身子侧了过去。这一切童铃看在眼里,证实了传言千真万确,心里象刀割一样好受,心一下就湿了。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骗我? 一种猜想被证明后的失落和恼怒,使她颤抖的声音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哀。
原来想这次告诉你的。 齐阳心疼地看着童铃,声音有点生硬。
这次告诉我?春节快要到了,作为礼物告知我吗?
不是的。其实这事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峻。
你都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这事还不严峻吗?我搅在你们中间到底算什么?
你不是知道我已经和别人订婚一年多了吗?可这并没有影响我们交往呀。
你的意思是,就算你们结婚了,我们照样还可以交往?
这不还没有结婚吗?你怎么能把明天还没有产生的事,就主动跳到今天来进行呢? 齐阳觉得童铃今天的气生得有点莫名其妙。
那你想等到明天的结果出来,成为铁的事实后再来告诉我,再来与我商量,让我像默认你的订亲一样默认你的结婚是吧?你也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吧?咱们分手吧。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呢?结婚的事还有迂回的空间嘛
我走了。我不会再见你了,你也不要再找我。 童铃站起身就往码头方向走去。齐阳一直后面小跑步随着。
齐阳紧跟着童铃上了渡船,童铃厌恶跟他同船,转身下了渡船。齐阳无奈也跟着下了船,童铃很生硬地对齐阳说:
走开!不要跟我同船!
齐阳只好老老实实地等着下一班船,眼睁睁的看着童铃上了船。
渡船上,童铃用手绢捂住眼睛失声哭泣起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湘江水淘得空空的。

第二天她就到团部请了假,提前回南岳老家过年去了。
春节团拜后正式上班了。齐阳分离到团里两个演出队分送新婚喜糖,童铃表面上做出一副不在乎他已经结婚的样子,大大方方地接过喜糖,还和别人一起说着祝福的话,回身她就把喜糖分给了戏园子里的孩子们。
最初的几天她难过得吃不下饭。那心情象结冰的河流,根本没感觉春天的降临。多少个夜晚她拥衾而泣,仿佛泪水就是她的春雨,只有时节存在它就会下个不停。不管自己怎么安慰自己,劝说自己,结果仍然还是哀伤,似乎所有的伤口都不会愈合。
从那以后不管是清早去石鼓公园喊嗓,还是练功,排练或者演出,齐阳总是自动靠近童铃,好像有许多话要跟她说。童铃只要能离开老是转身就走出他的视线。
同时童铃还发明齐阳的上衣一直戴着留念章。这是他们以前订下的约会暗号。如果她同意的话,就会响应地也戴上一枚纪念章。这样他们就会在老时间老地方不见不散。当时他们的恋情一直处于地下阶段。但是自从东洲岛和齐阳分手当前她就再也没有戴过纪念章了。她不能谅解他的诈骗和瞒哄。
以前童铃很自信,觉得她是最懂得齐阳的想法和动态的人,因为平日里除了睡觉不在一起,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一起,即便不在一起她也会风雨无阻地想着他。有时候和同伴逛街,看见有合适他穿的衣服也会美滋滋地幻想着: 齐阳要是穿上肯定会很帅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全团的人简直都知道春节里他要结婚了,而她还蒙在鼓里做着美梦。
她觉得自己好可怜,好没用,好愚昧,所以她下定信心不原谅他。现在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他,就是偶然听到有人提到他也会十分反感。她要把他这个梦中的身影象晨露一样蒸发掉。而自己要像破茧而出的蝴蝶一样,挣扎着翱翔。

童铃和齐阳好了两年,心灵上就受了两次重创。
头一年,有天齐阳的朋友出差未归,他们俩在他家约会就有了精神之亲。正当童铃心里甜蜜蜜地刻画着将来二人世界的时候,齐阳的母亲却来剧团为他请假回老家订婚。尽管心里爱着童玲的齐阳不允许,但最后在父母的以死相逼之下他还是同意了。
齐阳的父亲多年卧病在床,有好心人出了点子,齐阳成年了何不找一女子订婚冲冲喜,兴许能让病好转起来。这是齐阳老家祖辈因循的陋习。齐阳是个出了名的孝子,无奈之下他想只是个订婚而已,以后父亲的病好坏与否他都可以有理由解除这桩婚约,与童铃结婚的。
童铃却认为齐阳太天真太没有脑子了,迷信的东西也能信吗?感情的事情可能儿戏吗?尽管是父母相逼的,但主意还是你自己拿呀,太没有出息了。
实在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应当与齐阳断绝关系了。跟一个已经定亲的男人交往下去,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可是后来出了一件事又让她鬼使神差地掉进了这场委屈的感情漩涡里不能自拔了。

那年六月涨水节令,连日暴雨,河水漫过堤坝与水塘连成一片。
童铃和齐阳他们二队在花桥老镇乡间演出,结束后在撤退演出点步行至公路乘车回城的途中,童铃一脚踏空掉进了河里,眨眼间洪水就把她卷走了两丈多远。紧迫关头齐阳在第一时间里毫不迟疑地跳进了水中把童铃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童铃只喝了几口黄水,而齐阳却被水呛得咳出血来,在床上糊里糊涂地养了两天。那四十八个小时童铃是衣不解带地陪护着他。当齐阳醒来时,他们四目绝对,久久地注视着,目光交缠下,仿佛是一部长篇小说。齐阳感激童铃的守护之情,童铃感激齐阳的救命之恩,自然而然二人又和好如初了。
他们象两只遭遇迷途后又飞到一起的鸟,又能象过去一样闻到彼此的气味了,互相啄着羽毛,清理那分辨后的悲伤。

童铃和齐阳有半年多没有交往了,言归于好后居然有种久别胜新婚的激昂。开端还和从前一样一周约会一次,后来逐渐一周两次。内容不外乎外甥打灯笼:先吃饭后看片子,然后再到朋友家密切。
齐阳似乎也忘了自己是有未婚妻的男人了。每逢节假日,父母不催他回家,他就不会想到回家去看看父母和未婚妻。对童铃他已从生活的各个方面产生了迷恋和难舍难分的情结。他自我安慰地想象着,如果父亲的病好了,他就会底气十足地说,病都好了冲喜已没有了意义,可以解除婚约了;如果病没好,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冲喜根本就是迷信的货色,解除婚约就是天经地义的成果了。所以他是以一种轻松愉快没有后顾之忧的心态与童铃如漆似胶地恋爱着。

在重新与齐阳相亲相爱的日子里,童铃也开始对齐阳产生了幻想,觉得他可以不顾生死地挽救自己,而且百般地依恋自己,就足以证实他是爱她的,他们是天生的一对。虽然他已经订婚了,那又怎么样呢?并不受法律掩护,是可以随时解除的。她深信只要等到他们的春秋相加即是五十岁,契合晚婚年纪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结婚成家了。现在齐阳只是暂时在名义上是别人的未婚夫而已,终归有一天他还是会属于自己的。
童铃这种对未来的憧憬,虽然只是一种臆想,还不是实在的,可是人一旦有了这种想法,欲望就会一天天地膨胀起来。
在那段日子里,阳光好像盛开在她的体内,她是如许的快活呀。即便是在深夜,她的视线里也盛满着少女初恋的色彩。她象一个被爱情童话宠坏的小女人,在事实的生活中桀骜不驯,完全忘记了 交通法规 。
合法童铃在畅想美好未来的时侯,剧团世人口里也正在传说齐阳正月里结婚的事。童铃小心翼翼地从很多人那里证明了这件事以后,感觉六月飞雪似地冤枉和目瞪口呆。童铃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齐阳能解除婚约,即便不解除他们仍然可以艺高胆大地继承交往,因为希望总是有的。
但是齐阳一旦结婚他们交往的性质就变了。不再是恋爱了,是损坏他人家庭不道德的行动了,是第三者插足了。他们结婚以后自然就会有孩子,那时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了。法律只维护他们的家庭,而不会否认她自以为是的神圣的爱情了。

自从东洲岛分手以后,齐阳就再也没有跟童铃当面说明的机遇了。他给童铃写了一封信,解释了他结婚的无奈。是因为他订婚以后,他父亲的病奇观般地好转了,居然能下床做点家务了,他父亲就动摇地认为未来媳妇是他们家的福星,因而齐阳必需马上结婚。不管他如何解释和反对都不能改变父亲的主意。最后父亲以断绝父子关系和以死相威逼克服了齐阳那软弱的为爱情而斗争的意志。他说对不起童铃,虽然不能与她结为百年好合,但他这一辈子都会爱她的,如此云云。
这是什么话,只管是父母以死相逼,但终极主意还是你拿呀。要是真的爱我的话,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又能怎么?
要是以前齐阳说我爱你,童铃会很开心,很自豪,也很放心。其实细心想想童铃对齐阳最观赏和留恋的就是他的责任心,可现在他已经结婚了还对旧情人说我爱你,这就让她觉得有点恶心了。这和天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臭男人有什么两样?和恨不得把所有爱着的女人的感情都占为己有的臭德行有什么两样?这是男人自私,卑鄙的劣根性。以前心目中那个很特别的男人,其实也就是和台下任何一个平凡的观众一样浮浅罢了。
随着自己幻梦的幻灭,她心中留下的只是对齐阳的憎恨,以及对自己一意孤行的情怀感到的悲哀。童铃对齐阳曾经产生过的幻想和迷恋都到此彻底结束了。

在齐阳分送喜糖不久,童铃就一份申请讲演呈至团部,调到了演出一队。这样一来齐阳和童铃就很难有见面的机会了。团部有规定两支演出队准则上是在市里和乡镇半年分别轮回演出。
童铃相信不出几个月,或者半年,最多也就是一年的时间她就可以将这个男人忘记。

固然在离开的日子里眼不见心不烦,不用天天面对齐阳而想着他的事了,但生活上还是呈现了许多不便的地方,洗被褥床单时,没有人主动来帮她拧水了;到乡镇演出装车装车时,也只得靠自己拎被包和水桶了。尽管难点儿,但值得庆幸的是几个月下来齐阳逐步已不是她梦中的主角了。
难道自己就真的忘记他了吗?忘记了在练功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岁月?忘却了拧干了汗水练就了一项新技巧后,互相庆祝开心的笑脸了吗?忘记了舞台上演对手戏时的那一份丝丝入扣的默契和戏中忘我投入的那一份心灵陶醉了吗?忘记了生活当中点点滴滴的无所不至的体贴了吗?每当童铃想到这些就莫名其妙地突然变得没有自信起来。

她有时候也会不自发地想到一个问题,齐阳怎么就那么死皮赖脸地在她头脑里生根赶也赶不走,以至于在演出《秦香莲》她指着 陈世美 大声叱骂 陈世美,好你个负心郎呀 时那么忘情地恨之入骨。这些不近常理的表现使得她惊奇不已。难道自己心里还在意他?还在放不下他?童铃有时候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否定自己在演绎着矛盾的故事。

  【三】

铃子,别练了,马上十二点了,吃饭去。 燕子边说边收拾起琴。
走吧。 童铃把视线从想象中收回来。
二人锁好了练功房,一同到了食堂。

中午的菜不错,干豆角炒排骨四角钱一份,香椿炒鸡蛋三角钱一份。
也许是饿了,她们吃得很香。
燕子乐不可支地说: 吃完饭,我要上街,给他买双白粉鞋,你能陪我去吗?
开活动会吗? 童铃停下筷子问。
清明节就要到了,衣着去扫墓方便。
没羞,还没有结婚就想得这么周到。
燕子很爱她的男朋友,男友追她也追得蛮紧。
这时的童铃肚子是越吃越饱,心里却是空空落落的。
燕子听童铃说她没羞,就调皮地做了个鬼脸,二人便目中无人地大笑起来。

这时播送里正好播报气象情形,说今明两天有中到大雨。童铃听着食堂屋顶上一直在响的霹雳啪拉的雨声,突然感到特殊难听起来。
这雨一直不停,怎么上街呀? 燕子显然有点焦急了。
雨小点再去吧,我要洗澡,临时不陪你了。
吃完饭,燕子上街买鞋去了。

童铃到寝室拿了换洗的衣服,在厨房提了一桶热水就去了公共澡堂。
她往身上浇着水,打上香皂,手心在肌肤上往返擦着回忆的速度。
记得第一次把身体暴露在齐阳面前的时候,他冲动得嘴唇都哆嗦起来,语无伦次地说: 香雪,梨花似雪,白 童铃当时就真的就象香雪一样,在齐阳如火的怀抱中融化如水
其实齐阳也很细白硬朗,中等个儿,国字脸,宽额头,鼻梁挺直,充斥阳光活力,有使不完的劲。有意思的是他的左乳旁生有一颗棕色痣,所以每当二人独处时,童铃总爱开他的玩笑: 三乳怪物 。齐阳从不怪罪,总是一笑了之。

回想把过去的人和事都交给了她,即便是在分手后一年多的今天,捧在手里仍然让她感到暖和如春。
随着回忆的深入,童铃突然思念起那段逝去的恋情来,渴望那能够融化她的情怀,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她并不后悔,反倒有种甜蜜和幸福感。记得燕子曾悄悄跟她说过,自从与男友有过第一次后,就再也离不开他了。当时她还刮着燕子的鼻子说没羞。那现在她自己突然渴望齐阳的怀抱来,是不是也没羞呢?或者这样说,女人一旦与心仪的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后,就永远成了男人的俘虏?

今天是3月25日,齐阳就在近在咫尺的南岳,而且今天是最后一天。这几天他肯定一直在焦急地等待与她见面。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今天要是没有与齐阳见到面,恐怕就要到明年春节团拜了。可是就算与他见了面也还是于事无补的呀,他已经结婚了,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想到这里童铃感觉有点凉意,连忙往身上浇热水,并闭上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劝告自己。
20号他点名要我去南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嘴里是说要我去解决演出的艰苦,其实是想和本来的旧恋人重新休会过去的温存。从前是恋人,如今还持续交往的话那就是他的情人了!
我不做他的情人。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没有他的生活一样过得有滋有味,也不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总想着他。虽然他让我受过伤,但我很感激时间这副良药,治愈了我的伤口。难道就凭他一个电话。我就要去和他见面?!他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那么天真,那么舍不得他,那么依恋他吗!?别那么猪脑袋了。我是毫不会对这样自认为是的男人有任何眷念之情了。

童铃自己对自己做的这番思惟工作感到很满足,三下五除二便洗完了澡,回到了宿舍。
平时都有午睡的习惯,竭尽全力晚上好演出。她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外面依然是烈日炎炎,下得很有耐心,象情人一样缠缠绵绵。
也不知道燕子的鞋买到没有,是不是正在筛选。心中有恋情做事就是风雨无阻呀。
要不上街去找找她?顺便再到对面的工农兵旅社去看看往南岳的汽车时刻表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突然一闪,真的是毫无迹象的就想到了这个。虽然是不经意的一个闪念,但童铃的心已经有点不安起来。反正去南岳自己又没有这个想法和安排,那去看时刻表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大口地深呼吸使自己镇静下来,打消方才的动机。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警告自己不要痴心妄想。可是刚打消这个念头,新的念头又显现在脑海里。去看看时刻表其实也没有什么关联,反正我又不会去的,就是去看看

童铃换好了衣服,挎上坤包,拿了一把伞就上街了。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她不去找燕子而是直接去了工农兵旅社。
汽车时刻表压在服务台的玻璃板下,她俯身仔细地看着。
找什么车次? 中年服务员打着毛衣问。
看看去南岳的车次。 童铃回答。
早上七点首班车,一个小时一趟,十点以后四十分钟一趟。 中年妇女很纯熟地告诉她。

童铃说了声谢谢就出了旅社。
她在屋檐下看着手表合计着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分,去南岳最近的一班车是两点钟,赶不上了。
两点四十分钟那一趟最适合,三点半以前到达南岳,可以呆两个小时。六点以前返回也不会延误自己晚上八点的演出。
刚才出门时她已换上了黑色踩脚健美裤和浅紫色无袖细线衣,这还是齐阳送她的,里面穿了件白色衬衣,同时也带足了钱。
无意识中她已经做好了出门远行的筹备。如果现在就去汽车站,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童铃突然捂住了自己嘟嘟囔囔的嘴。这是怎么回事呢,自己明明是不打算去南岳的,只是随意看看时刻表而已,怎么突然又想到要去了呢?如果一直这么想下去,自己很可能就会鬼使神差地去南岳了。这怎么可能呢!这到底是看时刻表之前还是之后产生的想法呢?童铃对那个突然想到南岳去的善变的自己感到讨厌。

她当即分开了旅行社,既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找燕子,撑着伞在街上慢慢走着。
两边的商店和行人她都熟视无睹,置若罔闻。
当她留神四周时已经来到了解放路口了。再往哪里去,她心里已经没有目的了。霎时间心里空空的,这是一种孤孤独单的感觉。独身的路就是没有路,独身的日子就是复印的日子。她仿佛觉得肩上背负着茫然,往哪里走都是方向,都是目的地与迷茫 呆呆的,她看着过往车辆,觉得自己也是一辆货车,不知倦怠地行驶在街上,但总也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把身上的重量卸下来。
她开始后悔中午没有跟燕子去买鞋。那样至少可以有个快活的下午,去南岳的想法也不会发生,搞得她现在这样心神不定。
往东边走就可以过河到江东去了。往西边走就可以到达汽车西站。童铃的脚象被一股气力吸引似的往西边走去,但她清醒地警告自己不会去车站的。
走了大概三十米到了工人电影院。这个星期在放映故事片《红高粱》。许多人集合在售票窗口。童铃没有停滞脚步,继续往西走着。人不知鬼不觉走到了邮电大楼,到汽车站的路程已经走过一半了。

这时雨越下越大,童铃想避会儿雨再走。
恰好她在 小小天地餐馆 愣住,就趁势进了餐馆。餐馆共两层,楼下有两桌,楼上也是两桌。空间很小,难怪叫小小天地。
童铃选了张楼上靠窗口的桌子坐下。不知道是下雨的原因还是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整个餐馆就她一个人,她看着外面的雨景。房里显得比外面宁静许多。
同志,想吃点什么? 服务员上来问她。
来一斤湖之酒吧。
还要点什么?
不需要了。
服务员愣在那里,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心想一个女同志就喝一斤寡酒,有缺点吧?
一会儿盛满湖之酒的白瓷碗放在了桌上。童铃一口气牛饮了一半。
湖之酒是本地的特产,相似黄酒,入口有淡甜醇和之感,但多喝照样醉人。
不多会儿,童铃就感到脸上热乎乎的,头有点沉重了。接下来的半碗是怎么下肚的,她也不清楚了。有种由由然的感到,好像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了。她趴在桌上,但心里很清白的。喝进去的不是酒,是流走的岁月和伤心的故事。

突然就想起她怎么样喝起酒的伤心阅历来。
那是跟齐阳有过肌肤之亲后,有一次月经两个月都没有动静,她吓坏了,以为肯定怀孕了,又不敢跟任何人说,就连齐阳她都没好意思说。但她模摸糊糊听别人说过,不当心摔一跤或者喝酒能够把孩子做下来。于是她每晚演出完以后就喝酒,喝得走罗汉路了就回家睡觉。第二天又接着超负荷练功,上下楼还不放过都要蹦蹦跳跳的。
第三个月居然来了。真是来之不易,好辛苦呀!
她大病了一场。
童铃到楼下付钱,给了五角,找回一角。

雨还在胡作非为地下着,冷风一吹,她清醒了许多,但一双脚仍然不清醒地往西边走。童铃看了手表,两点半了,两点四十分的车是赶不上了。赶不上就赶不上,我又没有打算遇上。
齐阳现在干什么呢?在午睡?还是在车站等着接车?他真是个厚脸皮的男人。一年多前狠心地抛下了我和别人结了婚,现在南岳演出,虽然离衡阳近,但完全没有必要暗示我去那里呀。是我自作多情吗?相对不是,他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如果是悼念,那就让他一个人去缅怀吧,我是不会陪他玩的。如果是想和女人过夜,那就抽点时间回家找你老婆去呀,我是再也不会和你有什么纠缠了。

雨越下越大,全部世界的声音仿佛都集合在雨伞顶上。
童铃趁着酒兴胡思乱想地走着,当她抬开端时不免有些吃惊,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了汽车西站。她周围观望,大坪里过往行人很少,显得有点冷清。
她本能地跑进候车大厅躲雨。鞋面有点湿了她跺了跺脚,便坐在了木椅上。这时大厅正面墙上的报时钟指向两点五十六分。两点四十分的车已经开了。

童铃马上告诉自己,我不是要去南岳,只是无聊没事可做,才来到这里休息一下而已,然后再回去自己也就安心了。
这时,旁边一对中年夫妻在聊天。
据说昨天107国道上,一辆客车翻倒在路边的水田里。
死人了没有?
人倒没有死。
不外好可怕哟,出门在外随时有危险。
这是因为柏油马路,下雨路滑,没那么可怕的。

童铃心想,下雨天如果车站不出车就好了,这样自己去不了南岳,也就不会左右难堪了。如果是由于气候和其他的原因没有去成,这样的结果童铃心里兴许会好受些。
她的头仍是有点沉,仰头靠在椅子背上闭上眼睛跟自己说,今天要是不去南岳的话,齐阳肯定会无比失望,无趣。先前满以为我会接受他的暗示去见他,希望落空了一定会很狼狈,赌气,叹气,恼羞成怒,最后终于明白我已经不需要他了,把他忘了,他在我心里已经不重要了。

他究竟会怎么样想,我完全没有必要知道的。
曾经空闲的时候她尝试过,把他安排在想象的对话划定情景中来,但是每次剧终时都不欢而散。于是乎她颓然知道了:在分开的日子里她以走近的方式变得离齐阳更加遥远了;不但齐阳的面孔陌生了,就连她自己也认为自己的面孔变得陌生了。

   【四】

候车大厅里的广播,播报着东南西北当班车次的时刻。告示了三点二十分开往南岳的班次,并告知二号窗口售票。
对于童铃来说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了。如果乘坐三点二十分的车,就只能在南岳呆一个小时,和齐阳也只能见一面说几句话而已。
可又有什么话可说呢?童铃想象不出在齐阳面前是个什么样的表示。
三点已经过两分了,要去的话当初就得去买票了。童铃心里边琢磨边身不由己地走到了售票窗口排队。

刚到站了一批乘客,他们从候车厅的侧边出口涌出,有挑箩筐的、背包的、打招呼的、大声埋怨天色的、还有几只鸭子呱呱乱叫 经过大厅时嘈杂的声音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这一群人出站后,大厅里又归于相对安静了。
排在童铃前面的是一位老农,身上有股异味,刺鼻。童铃自然地往撤退了身子,腾出一点间隔来。这时她回味起齐阳的体味来。

以前在一起练毯子功时,每当他练累了就会蹲下来双手撑在台毯上,大口喘气。童铃就会用手掌循环拍击着他的腰部,给他按摩。这时他浑身膨胀的热气带出的汗味就会使童铃痴迷,仿佛一股暖流从骨头里滑过,天地不复存在,感觉像刚睡了一个囫囵好觉一样。
特别是每当他们做爱以后,齐阳出了一身毛汗时,她就会紧紧抱着他象休克了一样陶醉在他怀里。

几张? 售票员提醒童铃问道。
就一张。 童铃象梦游一样从回味中醒来,付钱拿票。
很快她又排着队跟着举牌人通过检票栅栏上了客车。
司机吸完了最后一口香烟,关了门,车便在雨中缓缓驶出了站门口。

客车经由蒸水桥后就进入了城郊。雨还在下个不停,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雨水,车外的景色朦朦胧胧,象一幅幅的抽象画在深水里一直地往后挪动着。
童铃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她此刻的心情也像窗外的景色一样隐约与飘忽不定。为什么不早点来呢?她开始有点后悔起来。她完全有时光坐二点四十分的车。干吗要中途去喝酒呢?不然的话现在已经在南岳见到齐阳了。心绪象三月的野花在风雨中成长,怒放,残暴,摇曳

雨随同着童铃不停的心绪不断地下着,涓滴没有打住的意思。
当初齐阳没有告诉我结婚的事,是不是出于怕我受打击的斟酌呢?或者是当初他觉得有掌握转变父亲的主意,所以就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我,以免造成误会和节外生枝。后来我跟他断绝了交往,他一负气就结婚了,现在不知有多懊悔呢。这一切的结果难道都是我促成的?从来没有过的想法突然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现在盘踞她心里的唯一想法就是车能够快点顺利到达南岳。她迫不迭待地设计着到达目的地后所要做的事。首先买好返程票,然后打电话到戏院约好齐阳在候车室见面。
客车过了七里井,过了松木塘,快到店门镇时突然慢慢停了下了。童铃推开车窗往车头方向望去,只见许多车辆都停在路上,排成一条长龙。估量前面可能出交通事故了。

司机撑着伞到前面打探去了。
童铃心里着急,时间对她来说是耽误不起的。路上消耗多少时间,就等于消耗了多少她与齐阳见面的时间。这一个小时是经不起折腾的。
她又开始后悔没有乘坐上个班次的车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司机回来了说前面山体滑坡,泥土和石块把公路给堵了,要到晚上才可能通车。
乘客旁边立刻发出了抱怨声。
童铃很懊丧,但她立即意识到南岳去不成了就应该立刻打道回府,不然今晚的演出也会耽误。她跟司机说了返程的要求,他居然爽快地许可了。好在车后没有滞留几辆车,客车顺利地掉头回城了

晚上七点多钟,童铃化好了妆预备换服装时遇到了燕子。
燕子,鞋买到了吗?
买到了呀,你下午到哪里去了?
有事吗?
转达室下午有你一封信,到处找不到你。
燕子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了童铃。
谢谢了。
童铃迅速发现寄信人地址栏里写着 内详 两个字。信封的邮戳上表明是当天上午10点0分从南岳寄出的。
童铃在女更衣室里翻开了信封,是齐阳的字迹,她的心怦怦直跳。

铃:
从20号,到今天25号,我一直在等你,为什么不来呢?难道你真的不想见我了吗?难道不想听我的解释吗?知道你恨我,怨我,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我想都没有想到的。从小我就不敢违反父母的志愿办事。你知道我胆小,没主意,不像个男子汉,是个没出息的人,所以就看不起我,觉得不配你。当父母逼我结婚时你就躲得远远的,以逃避来看待它,让我一个人来凑合那为难的局面。在那一场场挽劝与反劝说的拉锯战中,我多么希望你能和我结合起来,哪怕是给我壮壮胆也好呀,可你没有。我失望了,在疲乏不堪的时候无奈地作出了让我们的爱情夭折的决议。我们分开到今天已有一年零三十二天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铃,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爱好的人了?你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吧?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忘不了你。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历说这种话了。你是不是感到我这个人很卑鄙,无聊?不管你怎么看我,这都是我的心里话

盈满在她心里委屈的泪水开始滑落。
在心里她反驳着齐阳。事到如今岂非都是我的错?订婚的时候我没有离开你,可你还不是订了婚?结婚的时候如果我没有离开你,莫非新娘会变成我吗?别自欺欺人了。你就是个不负责的人,缺钙的人
你真是个无聊之徒,都已经结婚了还管别人是不是已经有人喜欢了。你管得着吗?除了你难道我就不能爱别人了吗?这世界上难道只有你才值得我爱吗?
你问我是不是恨你,是的,我恨你,恨你,一辈子恨你
伤心的泪水在童铃的脸上悄悄地流了下来。

这时剧场里传来了演出准备铃声。童铃马上惊醒过来,迅速换好 彩裤 、 水衣 ,系上 护领 ,到 箱案 组穿服装。服装师傅一边给她整顿服装,一边问:
法宝,谁惹你了?妆都哭坏了。
师傅马上到化装室给童铃拿来了镜子、画笔和纸巾。
快补补妆,马上就要开演了。
童铃举着镜子补妆,她看到镜子里面是一张无声流泪的脸,一张默默哭泣的脸,一张伤心变形的脸。傍观的同事只是看着她都不谈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帮她好。其实童铃明白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她。这时她心里的委屈、伤心、失落、孤单在翻滚着。她忍着心疼的表情此时定格在平静的镜子后面。
正式演出的铃声这时响起来了。
童铃赶快牵着 英哥 和 冬妹 两个小演员到舞台侧幕边候场。

整个剧场的灯都灭了。
大型时装戏《秦香莲》第一场的 序曲 骤然而起。
紧接着大幕外的 面光 亮起来了。左右 耳光 也启亮了。光芒透过大幕投到舞台前区。
童铃扮演的 秦香莲 幕内有一句 导板 ,突然间她忘记怎么唱了,脑子里涌现了空白。可乐队已经把 导板 的过门演奏过一遍了。
大幕内的 顶灯 和 天桥 灯这时也已经先后把彩光倾注到了舞台表演区。
这个时候童铃仍然没有想起 导板 的第一句唱词来。过门已经反复演奏过两遍了。乐队指挥用代替指挥棒的小手电筒朝童铃做着夸大的提示动作。童铃仍然脑袋短路,喉咙发干,心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舞台后区的 天幕 上,投景已经打上了。前景的山脉灰蒙蒙的,近景的歪脖子树赤裸裸的,放射着冬天的寒意。树下一条土路曲波折折通向远方,与隐隐约约的小石桥连在一起。
童铃还是没有想起唱词来,急得手心都凉了。嘴里嘟囔着: 怎么办!怎么办!
已经重复演奏第三遍过门了,童铃不经意中瞟了一眼 天幕 上的投景,突然灵感来了,唱词脱口而出:
过千山,涉万水,东京投奔

唱完这句 导板 后,童铃脸上的汗水和泪水 哗 就下来了。
大幕也合着她泪水的节奏缓缓地拉开了

星期六20080419下午5:38:26一稿
星期一20080421下午10:25:29二稿
星期三20080423下午12:32:32三稿于衡阳石鼓书院
【义务编纂: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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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江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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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今天是3月25日,齊陽就在近在眉睫的南嶽,而且今天是最後一天。這幾天他肯定一直在着急地等待與她見面。俗話說,過瞭這個村就沒那個店瞭,今天要是沒有與齊陽見到面,恐怕就要到明年春節團拜瞭。可是就算與他見瞭面也還是於事無補的呀,他已經結婚瞭,一切都不可能回到從前瞭。

【一】

湘南的三月是跌進油菜花香裡的情思,濕漉漉的,象淚水泡過一樣。昨晚一場大雨,直到今天凌晨才變成淅淅瀝瀝。白天的街道被阴暗的小雨始終籠罩著。

童鈴的腿擱在練功房的把桿上,身體壓在上面已經很長時間瞭。腿裡面的筋韌帶繃得緊緊的,那感覺就象重慶的火鍋 麻、辣、燙。
她渐渐破直瞭上身,把眼光從腳尖轉移到瞭靠北的細雨濛濛的窗外。

練功房是在四層樓的宿舍樓頂上加的一層,約二百平米,八個窗子南北對開。往南望,可見市核心解放路十字路口。往北望,極目處可見青草橋和石鼓書院。不過此時的气象都在輕輕的水霧中,俨然剛出浴的�女的肌膚罩在輕紗裡一派朦朧。
樓下的平屋宇頂就象畫傢調色板上的色塊,黑的,紅的,灰的無序地擠在一起,在春雨的澆灌中閃閃發亮。
中山北路的街道由南擦著樓房向北面延长。街道兩邊的懸木鈴已經盛开著水嫩的綠芽,象一條性命的綠綢帶上連綴著眨巴眨巴的小眼睛,一路波湧向北。
童鈴把癡癡的視線從北面的盡頭拽回瞭心裡,把麻木酸疼的腿從水深火熱的把桿上解放下來,並走到鏡子跟前。

練功房的四個犄角都有一面很大的落地座鏡。是給演員練習表情和身段以及跳舞並糾正姿勢用的。
童鈴對著鏡子, 咿! 啊! 地練起瞭嗓子。
練功房的另一位女孩燕子,在南面窗口旁的一個座鏡前很投入,很愛戀地拉著小提琴曲《梁祝》。那傾情淒美的旋律被打濕在窗外的雨中,如泣如訴。
燕子剛滿二十一歲,比童鈴小三歲,她們倆是好姐妹。

湘南春華湘劇團,以前演古裝戲的時候從來不必西洋樂的。湘戲屬於皮黃戲,樂隊的文場主要是由京胡,京二胡,月琴,嗩吶,竹笛幾大件所組成。直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時興現代戲和樣板戲以後,西洋樂就象春風中帶起的種子,鋪天蓋地地落戶在瞭戲曲樂隊的座椅上。到瞭八十年代中期古裝戲復辟以後,西洋樂已經生根發芽枝繁葉茂蔚為壯觀地坐上瞭 虎皮交椅 瞭。
燕子繼續拉著《梁祝》,繼續讓窗外的雨水打濕經典的愛情旋律。
童鈴突然想起瞭什麼問道: 燕子,幾點瞭?
十一點四十分瞭。 燕子看瞭看腕表說。這手表是她在鐵路上工作的男朋友送的。
童鈴 哦 瞭一聲,表现知道瞭。然後手足无措地嘆瞭口氣。接著,心不在焉地對著鏡子又練起瞭 雲手 , 山膀 , 鷂子翻身 和 劈叉 來。這一套結束後,又從東往西來來回回地踢起瞭 正腿 , 旁腿 , 正騙腿兒 。踢 正騙腿兒 時左右腳板的側面擊打著手掌的聲音,在空蕩的練功房裡清脆山響,把個經典愛情旋律沖撞得東倒西歪。

童鈴有點累瞭,又站到瞭北面的窗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睛又貪婪地吞噬著北面極限處的景象。往北過蒸水河上的青草橋,至七裡井往西約半公裡就上瞭107國道瞭。繼續往北約四十分鐘的車路就可以到達 五嶽 之一的南嶽衡山瞭。南嶽以佛道同廟宇而聞名天下。清明節前來大廟燒香拜佛的許願還願的人絡繹不絕,炮仗和擊罄聲牽連不斷。小吃花樣繁多,小工藝品琳瑯滿目,青石板的小鎮籠罩在香煙繚繞的熱鬧不凡之中。
這些景象都在童鈴的記憶中活靈活現。

童鈴就是南嶽人。十三歲那年清癯得發育不良的她考進瞭湘南春華湘劇團。
別的女孩三年出師都爭著演花旦行的戲,為的是能穿上花花綠綠美丽的蘇繡行頭,然而童鈴卻獨鐘情於重要服裝為玄色的青衣。她喜歡青衣舞臺上穩重的氣質和成熟端莊的美態。
現在她已是出落成一個大丽人瞭,一米六六的個頭,四肢勻稱,一雙含月籠煙的眼睛,皮膚白净,滿口白牙,要命的是她有一種令所有男人體內結石軟化的笑聲。
還是劇團挑大梁的角兒瞭。
她仍然沉迷在對南嶽古鎮的內心視像熱鬧的情景中,有張熟习的臉在人流中不斷浮現,變幻著 臉譜 :烦躁不安的、可憐兮兮的、懊惱沮喪的、俊秀飛揚的、忠诚老實的 這人就是齊陽,她的大師兄。
燕子,今天幾號瞭?
25號。 燕子放下瞭小提琴, 怎麼瞭,心神不定的?有約會?有男朋友瞭吧?! 燕子擠瞭擠眼睛神秘地問道。
別胡說八道。 童鈴的臉 刷 就紅瞭, 有瞭你還會不知道?
無論再確認多少遍 就是今天瞭。

3月20號,在外巡回演出的二隊從茶陵進入南嶽,青衣行的周老師患流感病重不能演出瞭,來電話請團部立刻從一隊調演員過去声援,並點名要童鈴去。
團部領導考慮再三沒有同意。理由是,由她主演的新戲《秦香蓮》剛上演未几,票房情況又是芝麻開花,便派瞭另一位演員去瞭。
童鈴心裡很明白齊陽為什麼點名要她去,無非是想和她見見面,企圖鴛夢重溫罷瞭。
打電話的就是齊陽,二隊藝委會的主任。在南嶽隻有五天演出,也就是說今天是最後一天瞭,他来日就要去永州,然後往桂林方向去巡回瞭。
到那時要想見面就難瞭。

  【二】

童鈴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齊陽是去年春節前的冬天。地點在城南湘江河中的東洲島。那天很冷,風很大,密密的桑樹林嘩嘩直響,孤舟撞著小島發出單調的咚咚聲。齊陽遲到瞭將近半個小時。下午五點的樣子,天早就黑下來瞭。
肚子有點餓瞭,去吃點東西吧。 齊陽從坐著的石塊上站起來,伸手去拉坐在身邊的童鈴。
有件事要問你,你先坐下。
什麼事呀? 齊陽已經站起來的身體又慢慢地彎瞭下來。
童鈴認為齊陽有事瞞著她,心裡本來就有氣,今天他又遲到,讓她一個人在這僻靜的島上灌瞭一肚子的冷風,臉色就更難看瞭。她估計齊陽早就看出來瞭。
今天怎麼瞭?見面一直掛著個臉,象個長白山一樣。不舒畅? 他用手抹瞭一下童鈴的額頭。
你少來! 童鈴打掉瞭齊陽的手。

齊陽很尷尬,心想以前都是這樣的套路呀。先在島上人傢吃土菜和新鮮的河老虎魚,喝點自釀的米酒,然後坐渡船上岸。看一場電影,再到朋友的傢玩到十一多鐘就分别。十二點劇團關大門以前回到宿舍。對於這樣的部署童鈴從來都是很樂意的,今天是那根筋不對瞭呢?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童鈴把齊陽的肩膀板過來對著自己問道。
沒有哇。
你不要揣著明确裝糊塗。 童鈴一臉的嚴肅。
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不要這樣瞪著我。
你自己說出來算是老實坦率,讓我說出來那就是抗拒交代,性質就變瞭。

臉色银白的童鈴,目不轉睛地看著一臉茫然的齊陽,生机他能自己說出來。可齊陽除瞭呼吸也在靜靜地等著童鈴說出到底是什麼樣的下文。童鈴突然覺得齊陽的不言不語是心裡還存在著僥幸,她難過地想到他們之間好像所有的都要結束瞭。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的遲疑,齊陽卻認為童鈴在捕風捉影,肯定是一場誤會。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快說吧。
這次春節放假,你回傢就要結婚瞭吧? 童鈴一变态態地說得很平靜。


齊陽吃驚得嘴巴成瞭句號,感到很突然,慌慌張張地把身子側瞭過去。這所有童鈴看在眼裡,證實瞭傳言千真萬確,心裡象刀割一樣難受,心一下就濕瞭。
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要騙我? 一種料想被證實後的失踪和憤怒,使她發抖的聲音帶著種說不出的悲哀。
本來想這次告訴你的。 齊陽疼爱地看著童鈴,聲音有點僵直。
這次告訴我?春節快要到瞭,作為禮物告訴我嗎?
不是的。其實這事也沒有你想得那麼嚴重。
你都要結婚瞭,新娘不是我,這事還不嚴重嗎?我攪在你們中間到底算什麼?
你不是知道我已經和別人訂婚一年多瞭嗎?可這並沒有影響我們交往呀。
你的意思是,就算你們結婚瞭,我們照樣還可以交往?
這不還沒有結婚嗎?你怎麼能把明天還沒有發生的事,就自動跳到今天來進行呢? 齊陽覺得童鈴今天的氣生得有點莫名其妙。
那你想等到明天的結果出來,成為鐵的事實後再來告訴我,再來與我磋商,讓我像默認你的訂婚一樣默認你的結婚是吧?你也太把你自己當回事瞭吧?我們分手吧。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呢?結婚的事還有曲折的空間嘛
我走瞭。我不會再見你瞭,你也不要再找我。 童鈴站起身就往碼頭方向走去。齊陽一直後面小跑步跟著。
齊陽緊跟著童鈴上瞭渡船,童鈴厭惡跟他同船,轉身下瞭渡船。齊陽無奈也跟著下瞭船,童鈴很僵硬地對齊陽說:
走開!不要跟我同船!
齊陽隻好老老實實地等著下一班船,眼睜睜的看著童鈴上瞭船。
渡船上,童鈴用手絹捂住眼睛失聲呜咽起來,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湘江水淘得空空的。

第二天她就到團部請瞭假,提前回南嶽老傢過年去瞭。
春節團拜後正式上班瞭。齊陽分別到團裡兩個演出隊分送新婚喜糖,童鈴名义上做出一副不在乎他已經結婚的樣子,大慷慨方地接過喜糖,還和別人一起說著祝愿的話,轉身她就把喜糖分給瞭戲園子裡的孩子們。
最初的幾天她難過得吃不下飯。那心境象結冰的河流,根本沒感覺春天的來臨。多少個夜晚她擁衾而泣,仿佛淚水就是她的春雨,隻要季節存在它就會下個不停。不论自己怎麼安慰自己,勸說自己,結果依然還是憂傷,好像所有的傷口都不會愈合。
從那以後不管是清早去石鼓公園喊嗓,還是練功,排練或者演出,齊陽總是主動凑近童鈴,好像有許多話要跟她說。童鈴隻要能離開總是轉身就走出他的視線。
同時童鈴還發現齊陽的上衣一直戴著紀念章。這是他們以前訂下的約會暗號。如果她批准的話,就會響應地也戴上一枚紀念章。這樣他們就會在老時間老地方不見不散。當時他們的戀情一直處於地下階段。然而自從東洲島和齊陽分手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戴過紀念章瞭。她不能原諒他的欺騙和隱瞞。
以前童鈴很自负,覺得她是最瞭解齊陽的设法和動態的人,因為素日裡除瞭睡覺不在一起,其余的時間幾乎都在一起,即便不在一起她也會風雨無阻地想著他。有時候和错误逛街,看見有適合他穿的衣服也會美滋滋地理想著: 齊陽要是穿上肯定會很帥的。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全團的人幾乎都知道春節裡他要結婚瞭,而她還蒙在鼓裡做著美夢。
她覺得自己好可憐,好沒用,好笨拙,所以她下定決心不原諒他。現在她基本就不想見到他,就是偶爾聽到有人提到他也會十分恶感。她要把他這個夢中的身影象晨露一樣蒸發掉。而自己要像破繭而出的蝴蝶一樣,掙紮著飛翔。

童鈴和齊陽好瞭兩年,心靈上就受瞭兩次重創。
頭一年,有天齊陽的朋友出差未歸,他們倆在他傢約會就有瞭肉體之親。正當童鈴心裡甜蜜蜜地描繪著未來二人间界的時候,齊陽的母親卻來劇團為他請假回老傢訂親。盡管心裡愛著童玲的齊陽不答應,但最後在父母的以死相逼之下他還是赞成瞭。
齊陽的父親多年臥病在床,有善意人出瞭點子,齊陽成年瞭何不找一女子訂婚沖沖喜,興許能讓病好轉起來。這是齊陽老傢祖輩沿襲的陋習。齊陽是個出瞭名的逆子,無奈之下他想隻是個訂婚而已,以後父親的病好壞與否他都可以有理由解除這樁婚約,與童鈴結婚的。
童鈴卻認為齊陽太天真太沒有腦子瞭,迷信的東西也能信嗎?感情的事件能夠兒戲嗎?盡管是父母相逼的,但想法還是你自己拿呀,太沒有出息瞭。
其實從那時起她就知道應該與齊陽斷絕關系瞭。跟一個已經訂婚的男人交往下去,是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
可是後來出瞭一件事又讓她鬼使神差地掉進瞭這場委屈的感情漩渦裡不能自拔瞭。

那年六月漲水季節,連日暴雨,河水漫過堤壩與水塘連成一片。
童鈴和齊陽他們二隊在花橋老鎮鄉間演出,結束後在撤離演出點步行大公路乘車回城的途中,童鈴一腳踏空掉進瞭河裡,眨眼間洪水就把她卷走瞭兩丈多遠。緊急關頭齊陽在第一時間裡绝不猶豫地跳進瞭水中把童鈴從生死線上拉瞭回來。童鈴隻喝瞭幾口黃水,而齊陽卻被水嗆得咳出血來,在床上糊裡糊塗地養瞭兩天。那四十八個小時童鈴是衣不解帶地陪護著他。當齊陽醒來時,他們四目相對,久久地凝視著,目光交纏下,好像是一部長篇小說。齊陽感激童鈴的守護之情,童鈴感谢齊陽的救命之恩,天然而然二人又和好如初瞭。
他們象兩隻遭受迷途後又飛到一起的鳥,又能象過去一樣聞到彼此的氣息瞭,相互啄著羽毛,清算那分別後的悲傷。

童鈴和齊陽有半年多沒有交往瞭,破鏡重圓後竟然有種久別勝新婚的激動。開始還和從前一樣一周約會一次,後來逐漸一周兩次。內容不过乎外甥打燈籠:先吃飯後看電影,然後再到朋友傢親密。
齊陽仿佛也忘瞭自己是有未婚妻的男人瞭。每逢節假日,父母不催他回傢,他就不會想到回傢去看看父母和未婚妻。對童鈴他已從生涯的各個方面產生瞭依戀和難舍難分的情結。他自我抚慰地想象著,如果父親的病好瞭,他就會底氣十足地說,病都好瞭沖喜已沒有瞭意義,可以解除婚約瞭;如果病沒好,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沖喜根本就是科学的東西,解除婚約就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瞭。所以他是以一種輕松高兴沒有後顧之憂的心態與童鈴如漆似膠地戀愛著。

在从新與齊陽相親相愛的日子裡,童鈴也開始對齊陽產生瞭空想,覺得他能夠不顧生死地搶救自己,而且百般地依戀自己,就足以證明他是愛她的,他們是生成的一對。雖然他已經訂婚瞭,那又怎麼樣呢?並不受法律保護,是可以隨時解除的。她堅信隻要等到他們的年齡相加等於五十歲,合乎晚婚年齡的時候,他們就可以結婚成傢瞭。現在齊陽隻是暫時在名義上是別人的未婚夫罢了,終歸有一天他還是會屬於自己的。
童鈴這種對未來的向往,雖然隻是一種臆想,還不是真實的,可是人一旦有瞭這種想法,愿望就會一每天地膨脹起來。
在那段日子裡,陽光似乎盛開在她的體內,她是多麼的快乐呀。即便是在深夜,她的視野裡也盛滿著少女初戀的顏色。她象一個被愛情童話寵壞的小女人,在現實的生活中橫沖直撞,完全忘記瞭 交通法規 。
正當童鈴在暢想美妙未來的時侯,劇團眾人口裡也正在傳說齊陽正月裡結婚的事。童鈴戰戰兢兢地從許多人那裡證實瞭這件事以後,感覺六月飛雪似地委屈和目瞪口呆。童鈴一直幻想著有朝一日齊陽能解除婚約,即使不解除他們仍然可以藝高膽大地繼續来往,因為愿望總是有的。
但是齊陽一旦結婚他們交往的性質就變瞭。不再是戀愛瞭,是破壞别人傢庭不道德的行為瞭,是第三者插足瞭。他們結婚以後做作就會有孩子,那時就是一個完全的傢瞭。法律隻保護他們的傢庭,而不會承認她自以為是的神聖的愛情瞭。

自從東洲島分手以後,齊陽就再也沒有跟童鈴當面解釋的機會瞭。他給童鈴寫瞭一封信,解釋瞭他結婚的無奈。是因為他訂婚以後,他父親的病奇跡般地好轉瞭,居然能下床做點傢務瞭,他父親就堅定地認為未來媳婦是他們傢的福星,水式模温机原理,因此齊陽必須馬上結婚。无论他如何解釋和反對都不能改變父親的主张。最後父親以斷絕父子關系和以死相威胁戰勝瞭齊陽那单薄的為愛情而奮鬥的意志。他說對不起童鈴,雖然不能與她結為百年好合,但他這一輩子都會愛她的,如斯雲雲。
這是什麼話,盡管是父母以逝世相逼,但最終主意還是你拿呀。要是真的愛我的話,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又能怎樣?
要是以前齊陽說我愛你,童鈴會很開心,很驕傲,也很释怀。其實仔細想想童鈴對齊陽最欣賞和迷戀的就是他的責任心,可現在他已經結婚瞭還對舊情人說我愛你,這就讓她覺得有點惡心瞭。這和天下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臭男人有什麼兩樣?和巴不得把所有愛著的女人的情感都占為己有的臭德行有什麼兩樣?這是男人自私,鄂州油式模温机,卑劣的劣根性。以前心目中那個很特別的男人,其實也就是和臺下任何一個平常的觀眾一樣膚淺罷瞭。
隨著自己幻夢的破滅,她心中留下的隻是對齊陽的仇恨,以及對自己独断独行的情懷感到的悲痛。童鈴對齊陽曾經產生過的夢想和留戀都到此徹底結束瞭。

在齊陽分送喜糖不久,童鈴就一份申請報告呈至團部,調到瞭演出一隊。這樣一來齊陽和童鈴就很難有見面的機會瞭。團部有規定兩支演出隊原則上是在市裡和鄉鎮半年分別輪回演出。
童鈴信任不出幾個月,或者半年,最多也就是一年的時間她就可以將這個男人忘記。

雖然在分開的日子裡眼不見心不煩,不用每天面對齊陽而想著他的事瞭,但生活上還是出現瞭許多不便的处所,洗被褥床單時,沒有人主動來幫她擰水瞭;到鄉鎮演出裝車卸車時,也隻得靠自己拎被包和水桶瞭。盡管難點兒,但值得慶幸的是幾個月下來齊陽逐漸已不是她夢中的主角瞭。
難道自己就真的忘記他瞭嗎?忘記瞭在練功房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歲月?忘記瞭擰幹瞭汗水練就瞭一項新技能後,彼此祝賀開心的笑颜瞭嗎?忘記瞭舞臺演出對手戲時的那一份絲絲入扣的默契和戲中无私投入的那一份心靈沉醉瞭嗎?忘記瞭生活當中點點滴滴的無微不至的體貼瞭嗎?每當童鈴想到這些就莫名其妙地突然變得沒有自信起來。

她有時候也會不自覺地想到一個問題,齊陽怎麼就那麼死皮賴臉地在她腦子裡生根趕也趕不走,甚至於在演出《秦香蓮》她指著 陳世美 大聲責罵 陳世美,好你個負心郎呀 時那麼忘情地咬牙切齒。這些不近常理的表現使得她驚訝不已。難道自己心裡還在意他?還在放不下他?童鈴有時候又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否認自己在演繹著抵触的故事。

  【三】

鈴子,別練瞭,馬上十二點瞭,吃飯去。 燕子邊說邊整理起琴。
走吧。 童鈴把視線從想象中收回來。
二人鎖好瞭練功房,一起到瞭食堂。

中午的菜不錯,幹豆角炒排骨四角錢一份,香椿炒雞蛋三角錢一份。
也許是餓瞭,她們吃得很香。
燕子興高采烈地說: 吃完飯,我要上街,給他買雙白粉鞋,你能陪我去嗎?
開運動會嗎? 童鈴停下筷子問。
清明節就要到瞭,穿著去掃墓便利。
沒羞,還沒有結婚就想得這麼周密。
燕子很愛她的男友人,男友追她也追得蠻緊。
這時的童鈴肚子是越吃越飽,心裡卻是空空落落的。
燕子聽童鈴說她沒羞,就淘氣地做瞭個鬼臉,二人便旁若無人地大笑起來。

這時廣播裡正好播報天氣情況,說今明兩天有中到大雨。童鈴聽著食堂屋頂上一直在響的霹靂啪拉的雨聲,突然感到特別逆耳起來。
這雨始终不停,怎麼上街呀? 燕子顯然有點著急瞭。
雨小點再去吧,我要洗澡,暫時不陪你瞭。
吃完飯,燕子上街買鞋去瞭。

童鈴到寢室拿瞭換洗的衣服,在廚房提瞭一桶熱水就去瞭公共澡堂。
她往身上澆著水,打上香皂,手心在肌膚上來回擦著回憶的速度。
記得第一次把身體裸露在齊陽眼前的時候,他激動得嘴唇都发抖起來,語無倫次地說: 香雪,梨花似雪,白 童鈴當時就真的就象香雪一樣,在齊陽如火的懷抱中融化如水
其實齊陽也很細白健壯,中等個兒,國字臉,寬額頭,鼻梁挺直,充滿陽光活气,有使不完的勁。有意思的是他的左乳旁生有一顆棕色痣,所以每當二人獨處時,童鈴總愛開他的玩笑: 三乳怪物 。齊陽從不見怪,總是一笑瞭之。

回憶把過去的人和事都交給瞭她,即便是在分手後一年多的今天,捧在手裡仍然讓她感到溫暖如春。
隨著回憶的深刻,童鈴突然懷念起那段逝去的戀情來,盼望那能夠熔化她的情懷,對本人過去的所作所為她並不後悔,反倒有種甜美和幸福感。記得燕子曾静静跟她說過,自從與男友有過第一次後,就再也離不開他瞭。當時她還刮著燕子的鼻子說沒羞。那現在她自己突然渴望齊陽的懷抱來,是不是也沒羞呢?或者這樣說,女人一旦與心儀的男人有瞭肌膚之親後,就永遠成瞭男人的俘虜?

今天是3月25日,齊陽就在近在咫尺的南嶽,而且今天是最後一天。這幾天他确定一直在焦虑地等候與她見面。俗話說,過瞭這個村就沒那個店瞭,今天要是沒有與齊陽見到面,恐怕就要到明年春節團拜瞭。可是就算與他見瞭面也還是於事無補的呀,他已經結婚瞭,一切都不可能回到從前瞭。
想到這裡童鈴感覺有點涼意,趕緊往身上澆熱水,並閉上眼睛在一片黝黑中勸說自己。
20號他點名要我去南嶽,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嘴裡是說要我去解決上演的困難,其實是想和原來的舊戀人重新體驗過去的溫存。過去是戀人,现在還繼續交往的話那就是他的情人瞭!
我不做他的情人。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瞭,沒有他的生活一樣過得有滋有味,也不像以前那樣有事沒事總想著他。雖然他讓我受過傷,但我很感謝時間這副良藥,治愈瞭我的傷口。難道就憑他一個電話。我就要去跟他見面?!他以為我還和以前一樣那麼无邪,那麼舍不得他,那麼依戀他嗎!?別那麼豬腦袋瞭。我是絕不會對這樣自以為是的男人有任何眷念之情瞭。

童鈴自己對自己做的這番思维工作觉得很滿意,三下五除二便洗完瞭澡,回到瞭宿舍。
平時都有午睡的習慣,養精蓄銳晚上好演出。她看瞭一下手表已經是下战书一點半瞭,她一點睡意都沒有。
外面仍然是陰雨綿綿,下得很有耐烦,象情人一樣纏纏綿綿。
也不知道燕子的鞋買到沒有,是不是正在挑選。心中有愛情做事就是風雨無阻呀。
要不上街去找找她?順便再到對面的工農兵旅社去看看往南嶽的汽車時刻表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裡突然一閃,真的是毫無跡象的就想到瞭這個。雖然是不經意的一個閃念,但童鈴的心已經有點不安起來。反正去南嶽自己又沒有這個想法和支配,那去看時刻表又有什麼意義呢。她大口地深呼吸使自己平靜下來,打消剛才的念頭。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忠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是剛消除這個念頭,新的念頭又浮現在腦海裡。去看看時刻表其實也沒有什麼關系,反正我又不會去的,就是去看看

童鈴換好瞭衣服,挎上坤包,拿瞭一把傘就上街瞭。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她沒有去找燕子而是直接去瞭工農兵旅社。
汽車時刻表壓在服務臺的玻璃板下,她俯身仔細地看著。
找什麼車次? 中年服務員打著毛衣問。
看看去南嶽的車次。 童鈴答复。
早上七點首班車,一個小時一趟,十點以後四非常鐘一趟。 中年婦女很熟練地告訴她。

童鈴說瞭聲謝謝就出瞭旅社。
她在屋簷下看著手表算計著時間,現在是下午一點四十分,去南嶽最近的一班車是兩點鐘,趕不上瞭。
兩點四十分鐘那一趟最合適,三點半以前到達南嶽,可以呆兩個小時。六點以前返回也不會耽誤自己晚上八點的演出。
剛才出門時她已換上瞭黑色踩腳健美褲和淺紫色無袖細線衣,這還是齊陽送她的,裡面穿瞭件白色襯衣,同時也帶足瞭錢。
無意識中她已經做好瞭出門遠行的準備。如果現在就去汽車站,還有一個小時,來得及
童鈴突然捂住瞭自己嘟嘟囔囔的嘴。這是怎麼回事呢,自己明明是不打算去南嶽的,隻是隨便看看時刻表而已,怎麼突然又想到要去瞭呢?假如一直這麼想下去,自己很可能就會阴差阳错地去南嶽瞭。這怎麼可能呢!這到底是看時刻表之前還是之後產生的主意呢?童鈴對那個突然想到南嶽去的善變的自己感到厭惡。

她马上離開瞭旅行社,既沒有回宿舍也沒有去找燕子,撐著傘在街上缓缓走著。
兩邊的商店和行人她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當她註意周圍時已經來到瞭解放路口瞭。再往哪裡去,她心裡已經沒有目標瞭。剎那間心裡空空的,這是一種孤孤單單的感覺。單身的路就是沒有路,單身的日子就是復印的日子。她仿佛覺得肩上背負著茫然,往哪裡走都是方向,都是目的地與迷茫 呆呆的,她看著過往車輛,覺得自己也是一輛貨車,不知疲惫地行駛在街上,但總也找不到一個地方,可以把身上的分量卸下來。
她開始後悔中午沒有跟燕子去買鞋。那樣至少能够有個快樂的下午,去南嶽的想法也不會產生,搞得她現在這樣心神不定。
往東邊走就可以過河到江東去瞭。往西邊走就可以到達汽車西站。童鈴的腳象被一股力气吸引似的往西邊走去,但她清醒地警告自己不會去車站的。
走瞭大略三十米到瞭工人電影院。這個禮拜在放映故事片《紅高粱》。許多人凑集在售票窗口。童鈴沒有结束腳步,繼續往西走著。不知不覺走到瞭郵電大樓,到汽車站的行程已經走過一半瞭。

這時雨越下越大,童鈴想避會兒雨再走。
剛好她在 小小天地餐館 愣住,就順勢進瞭餐館。餐館共兩層,樓下有兩桌,樓上也是兩桌。空間很小,難怪叫小小天地。
童鈴選瞭張樓上靠窗口的桌子坐下。不知道是下雨的原因還是還沒有到吃飯的時候,整個餐館就她一個人,她看著外面的雨景。房裡顯得比外面安靜許多。
同志,想吃點什麼? 服務員上來問她。
來一斤湖之酒吧。
還要點什麼?
不需要瞭。
服務員愣在那裡,用奇异的眼神端详著她,心想一個女同道就喝一斤寡酒,有弊病吧?
一會兒盛滿湖之酒的白瓷碗放在瞭桌上。童鈴一口氣牛飲瞭一半。
湖之酒是本地的特產,類似黃酒,进口有淡甜醇和之感,但多喝照樣醉人。
未几會兒,童鈴就感到臉上熱乎乎的,頭有點繁重瞭。接下來的半碗是怎麼下肚的,岳阳导热油炉,她也不清晰瞭。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好像什麼都變得無所謂瞭。她趴在桌上,但心裡很清白的。喝進去的不是酒,是流走的歲月和傷心的故事。

突然就想起她怎麼樣喝起酒的傷心經歷來。
那是跟齊陽有過肌膚之親後,有一次月經兩個月都沒有動靜,她嚇壞瞭,以為肯定懷孕瞭,又不敢跟任何人說,就連齊陽她都沒好心思說。但她隱隱約約聽別人說過,不警惕摔一跤或者饮酒能夠把孩子做下來。於是她每晚演出完以後就喝酒,喝得走羅漢路瞭就回傢睡覺。第二天又接著超負荷練功,高低樓還不放過都要蹦蹦跳跳的。
第三個月居然來瞭。真是來之不易,好辛劳呀!
她大病瞭一場。
童鈴到樓下付錢,給瞭五角,找回一角。

雨還在肆無忌憚地下著,冷風一吹,她苏醒瞭許多,但一雙腳仍旧不清醒地往西邊走。童鈴看瞭手表,兩點半瞭,兩點四十分的車是趕不上瞭。趕不上就趕不上,我又沒有盘算趕上。
齊陽現在幹什麼呢?在昼寝?還是在車站等著接車?他真是個厚臉皮的男人。一年多前狠心肠拋下瞭我和別人結瞭婚,現在南嶽演出,雖然離衡陽近,但完全沒有必要暗示我去那裡呀。是我自作多情嗎?絕對不是,他這個人我太瞭解瞭。如果是懷念,那就讓他一個人去懷念吧,我是不會陪他玩的。如果是想和女人過夜,那就抽點時間回傢找你老婆去呀,我是再也不會和你有什麼糾纏瞭。

雨越下越大,整個世界的聲音仿佛都聚集在雨傘頂上。
童鈴趁著酒興胡思亂想地走著,當她抬起頭時不免有些吃驚,不知不覺她已經來到瞭汽車西站。她四处張望,大坪裡過往行人很少,顯得有點冷僻。
她本能地跑進候車大廳躲雨。鞋面有點濕瞭她跺瞭跺腳,便坐在瞭木椅上。這時大廳正面墻上的報時鐘指向兩點五十六分。兩點四十分的車已經開瞭。

童鈴馬上告訴自己,我不是要去南嶽,隻是無聊沒事可做,才來到這裡休息一下而已,然後再回去自己也就安心瞭。
這時,旁邊一對中年夫妻在聊天。
聽說昨天107國道上,一輛客車翻倒在路邊的水田裡。
死人瞭沒有?
人倒沒有死。
不過好可怕喲,出門在外隨時有危險。
這是因為柏油馬路,下雨路滑,沒那麼恐怖的。

童鈴心想,下雨天如果車站不出車就好瞭,這樣自己去不瞭南嶽,也就不會左右為難瞭。如果是因為天氣和其他的起因沒有去成,這樣的結果童鈴心裡也許會好受些。
她的頭還是有點沉,仰頭靠在椅子背上閉上眼睛跟自己說,今天要是不去南嶽的話,齊陽肯定會十分绝望,無趣。先前滿以為我會接收他的暗示去見他,盼望落空瞭必定會很狼狽,生氣,嘆息,惱羞成怒,最後終於明白我已經不须要他瞭,把他忘瞭,他在我心裡已經不主要瞭。

他毕竟會怎麼樣想,我完整沒有必要知道的。
曾經閑暇的時候她嘗試過,把他支配在设想的對話規定情景中來,但是每次劇終時都不歡而散。於是乎她頹然晓得瞭:在分開的日子裡她以走近的方法變得離齊陽更加遙遠瞭;岂但齊陽的面貌陌生瞭,就連她自己也覺得自己的面孔變得生疏瞭。

   【四】

候車大廳裡的廣播,播報著東南西北當班車次的時刻。告示瞭三點二十分開往南嶽的班次,並告诉二號窗口售票。
對於童鈴來說這是今天最後一班車瞭。如果乘坐三點二十分的車,就隻能在南嶽呆一個小時,和齊陽也隻能見一面說幾句話而已。
可又有什麼話可說呢?童鈴想象不出在齊陽面前是個什麼樣的表現。
三點已經過兩分瞭,要去的話現在就得去買票瞭。童鈴心裡邊揣摩邊情不自禁地走到瞭售票窗口排隊。

剛到站瞭一批乘客,他們從候車廳的側邊出口湧出,有挑籮筐的、背包的、打召唤的、大聲抱怨天氣的、還有幾隻鴨子呱呱亂叫 經過大廳時嘈雜的聲音蓋過瞭外面的雨聲。
這一群人出站後,大廳裡又歸於相對平靜瞭。
排在童鈴前面的是一位老農,身上有股異味,刺鼻。童鈴天然地往後退瞭身子,騰出一點距離來。這時她回味起齊陽的體味來。

以前在一起練毯子功時,每當他練累瞭就會蹲下來雙手撐在臺毯上,大口喘氣。童鈴就會用手掌輪回拍擊著他的腰部,給他推拿。這時他渾身膨脹的熱氣帶出的汗味就會使童鈴癡迷,恍如一股暖流從骨頭裡滑過,天地不復存在,感覺像剛睡瞭一個囫圇好覺一樣。
特別是每當他們做愛以後,齊陽出瞭一身毛汗時,她就會緊緊抱著他象休克瞭一樣陶醉在他懷裡。

幾張? 售票員提示童鈴問道。
就一張。 童鈴象夢遊一樣從回味中醒來,付錢拿票。
很快她又排著隊隨著舉牌人通過檢票柵欄上瞭客車。
司機吸完瞭最後一口香煙,關瞭門,車便在雨中緩緩駛出瞭站門口。

客車經過蒸水橋後就進入瞭城郊。雨還在下個不停,窗戶玻璃上蒙著一層雨水,車外的风景朦朦朧朧,象一幅幅的形象畫在深水裡不斷地往後移動著。
童鈴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她此刻的心情也像窗外的景色一樣含混與飄忽不定。為什麼不早點來呢?她開始有點後悔起來。她完全有時間坐二點四十分的車。幹嗎要半途去喝酒呢?不然的話現在已經在南嶽見到齊陽瞭。心緒象三月的野花在風雨中生長,怒放,燦爛,搖曳

雨伴隨著童鈴不停的心緒不斷地下著,絲毫沒有打住的意思。
當初齊陽沒有告訴我結婚的事,是不是出於怕我受打擊的考慮呢?或者是當初他覺得有掌握改變父親的主意,所以就覺得沒有必要告訴我,省得造成誤會和節外生枝。後來我跟他斷絕瞭來往,他一賭氣就結婚瞭,現在不知有多後悔呢。這一切的結果難道都是我促成的?從來沒有過的想法忽然在她腦子裡一閃而過。
現在占據她心裡的独一想法就是車能夠快點順利到達南嶽。她急不可待地設計著到達目标地後所要做的事。首先買好返程票,然後打電話到劇場約好齊陽在候車室見面。
客車過瞭七裡井,過瞭松木塘,快到店門鎮時突然慢慢停瞭下瞭。童鈴推開車窗往車頭方向望去,隻見許多車輛都停在路上,排成一條長龍。估計前面可能出交通事变瞭。

司機撐著傘到前面打探去瞭。
童鈴心裡著急,時間對於她來說是耽誤不起的。路上耗费多少時間,就等於消费瞭多少她與齊陽見面的時間。這一個小時是經不起折騰的。
她又開始後悔沒有乘坐上個班次的車瞭。
或许過瞭十分鐘,司機回來瞭說前面山體滑坡,土壤和石塊把公路給堵瞭,要到晚上才可能通車。
乘客中間馬上發出瞭埋怨聲。
童鈴很沮喪,但她即时意識到南嶽去不成瞭就應該立即打道回府,不然今晚的演出也會耽誤。她跟司機說瞭返程的请求,他居然爽直地答應瞭。好在車後沒有滯留幾輛車,客車順利地掉頭回城瞭

晚上七點多鐘,童鈴化好瞭妝準備換服裝時遇到瞭燕子。
燕子,鞋買到瞭嗎?
買到瞭呀,你下午到哪裡去瞭?
有事嗎?
傳達室下午有你一封信,到處找不到你。
燕子從包裡拿出一封信交給瞭童鈴。
謝謝瞭。
童鈴敏捷發現寄信人地址欄裡寫著 內詳 兩個字。信封的郵戳上標明是當天上午10點0分從南嶽寄出的。
童鈴在女更衣室裡打開瞭信封,是齊陽的筆跡,她的心怦怦直跳。

鈴:
從20號,到今天25號,我一直在等你,為什麼不來呢?難道你真的不想見我瞭嗎?難道不想聽我的解釋嗎?知道你恨我,怨我,双温模温机,是我對不起你。我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我想都沒有想到的。從小我就不敢違背父母的意願辦事。你知道我膽小,沒主見,不像個男子漢,是個沒长进的人,所以就看不起我,覺得不配你。當父母逼我結婚時你就躲得遠遠的,以回避來對待它,讓我一個人來對付那難堪的場面。在那一場場勸說與反勸說的拉鋸戰中,我多麼希望你能和我聯合起來,哪怕是給我壯壯膽也好呀,可你沒有。我扫兴瞭,在疲憊不堪的時候無奈地作出瞭讓我們的愛情夭折的決定。我們分開到今天已有一年零三十二天瞭。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
鈴,你是不是已經有瞭喜歡的人瞭?你不會這麼快就把我忘瞭吧?我真正愛的人是你,忘不瞭你。我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瞭。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很卑鄙,無聊?不管你怎麼看我,這都是我的心裡話

盈滿在她心裡冤屈的淚水開始滑落。
在心裡她反駁著齊陽。事到如今難道都是我的錯?訂婚的時候我沒有離開你,可你還不是訂瞭婚?結婚的時候如果我沒有離開你,難道新娘會變成我嗎?別自欺欺人瞭。你就是個不負責的人,缺鈣的人
你真是個無聊之徒,都已經結婚瞭還管別人是不是已經有人喜歡瞭。你管得著嗎?除瞭你難道我就不能愛別人瞭嗎?這世界上難道隻有你才值得我愛嗎?
你問我是不是恨你,是的,我恨你,恨你,一輩子恨你
傷心的淚水在童鈴的臉上靜靜地流瞭下來。

這時劇場裡傳來瞭演出預備鈴聲。童鈴馬上驚醒過來,迅速換好 彩褲 、 水衣 ,系上 護領 ,到 箱案 組穿服裝。服裝師傅一邊給她收拾服裝,一邊問:
寶貝,誰惹你瞭?妝都哭壞瞭。
師傅馬上到化妝室給童鈴拿來瞭鏡子、畫筆和紙巾。
快補補妝,馬上就要開演瞭。
童鈴舉著鏡子補妝,她看到鏡子裡面是一張無聲流淚的臉,一張默默哭泣的臉,一張傷心變形的臉。旁觀的共事隻是看著她都不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幫她好。其實童鈴清楚這個時候誰也幫不瞭她。這時她心裡的委屈、傷心、失落、孤獨在翻騰著。她忍著心疼的表情此時定格在平靜的鏡子後面。
正式演出的鈴聲這時響起來瞭。
童鈴趕緊牽著 英哥 和 冬妹 兩個小演員到舞臺側幕邊候場。

整個劇場的燈都滅瞭。
大型古裝戲《秦香蓮》第一場的 序曲 驟然而起。
緊接著大幕外的 面光 亮起來瞭。左右 耳光 也啟亮瞭。光線透過大幕投到舞臺前區。
童鈴表演的 秦香蓮 幕內有一句 導板 ,突然間她忘記怎麼唱瞭,腦子裡出現瞭空缺。可樂隊已經把 導板 的過門演奏過一遍瞭。
大幕內的 頂燈 和 天橋 燈這時也已經先後把彩光傾瀉到瞭舞臺表演區。
這個時候童鈴仍旧沒有想起 導板 的第一句唱詞來。過門已經重復吹奏過兩遍瞭。樂隊指揮用取代指揮棒的小手電筒朝童鈴做著誇張的提醒動作。童鈴仍然腦袋短路,喉嚨發幹,心仿佛要跳出來似的。
舞臺後區的 天幕 上,投景已經打上瞭。遠景的山脈灰蒙蒙的,近景的歪脖子樹光禿禿的,喷射著冬天的寒意。樹下一條土路弯弯曲曲通向遠方,與朦朦胧胧的小石橋連在一起。
童鈴還是沒有想起唱詞來,急到手心都涼瞭。嘴裡嘟囔著: 怎麼辦!怎麼辦!
已經重復演奏第三遍過門瞭,童鈴不經意中瞟瞭一眼 天幕 上的投景,突然靈感來瞭,唱詞脫口而出:
過千山,涉萬水,東京投靠

唱完這句 導板 後,童鈴臉上的汗水和淚水 嘩 就下來瞭。
大幕也合著她淚水的節奏緩緩地拉開瞭

星期六20080419下昼5:38:26一稿
礼拜一20080421下午10:25:29二稿
星期三20080423下午12:32:32三稿於衡陽石鼓書院
【責任編輯: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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